全文轉錄自 : Freshmusic音樂誌網站 Freshmusic Journeys對談系列
By:老黃瓜
新加坡第六屆《SG:SW 我寫我的歌》創作節比賽導師今年請來的其中一位是吳大衛。
(圖擷取自王心凌FB粉絲專頁)
暖身篇時提到,吳大衛很低調,低調到我跟一些朋友說我要訪吳大衛,有些還誤以為成吳大維(以前 Channel V 的 VJ,當然我也很想訪他因為吳大維是我小學時期音樂養分的關鍵人啊)。當我試著在網上尋找關於吳大衛的專訪文字發現真的不多。上節目的話找到的也很少,近代的就他帶著李唯楓和陶妍霖上小燕姐的節目。
吳大衛 1984 年歌手出道過後轉幕後,尤其擔任諸多歌手製作人期間,打造了這些藝人的音樂生涯高峰。從伊能靜、黃鶯鶯、歐陽菲菲這些80年代末 90 年代初期的經典作品到90年代末千禧年後的蔡依林和王心凌等,無論是抒情還是舞曲,他都是重要推手。訪問從他個人第一張專輯一路聊到他怎麼看現今樂壇,橫跨將近四十年的音樂生涯和觀察。
去年底我們在做一個回顧想念的聲音與音樂歌單時,就有挑了他的〈飛行男人〉,而〈飛行男人〉其實是我初識吳大衛的作品,但那也是他最後一張專輯。過去多年來,我腦海也會不時浮起〈飛行男人〉這首歌,因此看到吳大衛老師的名字出現在這次的導師名單非常驚喜,馬上安排了這次訪問,並請成員 1319 一起整理吳大衛的過往資料,並列出那些我們好奇的事。
Fresh:想知道老師這幾年主要在忙些什麼,以及是什麼緣分促成這次擔任比賽導師?
吳大衛:這幾年比較多在做投資理財,音樂部分做藝人的部分比較少了。
這次參加盛會,主要是受到 Colin 吳劍峰(海蝶音樂創辦人之一)的邀請。
我們會認識就要說到當年伊能靜《悲傷的茱麗葉》時我到新加坡去,是劍峰接待我的。
吳劍峰:這個活動已經第六屆了。最原始的想法是新加坡有很多有才華的年輕人可以寫歌,但他們也需要平台,讓他們作品被聽到。那怎麼幫他們提升能力和水平?那就靠著這些年的人脈,請來有經驗的老師,讓參賽者從中吸收前輩的經驗。每年大師班的老師我希望不要重復,這樣可以從不同角度學習不同東西,而 2017 年至今都是不同的講師。今年就榮幸請到吳大衛老師,因為吳大衛老師很資深,他不只是製作人,也培養了許多歌手。吳大衛老師人很低調,但我心裡一直知道我一定要請他,就在等一個適合的時機。今年是恢復實體舉辦的一年,是重要的一年,能有機會請到吳大衛老師真的很開心。
Fresh:為何比較少在經營藝人這一塊了?是因為進入分眾的時代嗎?
吳大衛:分眾的時代,會分眾的原因,大家覺得小眾比較好做。
大眾真的不好做,而我是很嚴格的,一定要有些基本的條件,必須是所有的分數都要達到一定高分,可以唱,可以寫些東西,年紀,才藝,平均分數高我才會要做。否則的話很難訓練,要訓練很多年,很多人都被淘汰,而且很花時間。另外,藝人心理素質也非常重要。最近這段時間,我比較沒有遇到覺得可以做的新人。
Fresh:那下來就想從頭說起,也就是老師正式進入樂壇的第一個身份:歌手。老師的第一張專輯《吶喊的歲月》發行已經 38 年。可否說說當年的出道過程?
吳大衛:當時我是參加比賽,本來我就唱英文歌曲好多年,但我知道以當時的市場還是要唱華語歌曲比較好,然後決定參加華語歌曲比賽,就這樣被唱片公司看到,然後就決定出片。
Fresh:不知道老師是否記得第一張專輯還附上自白,敘述如何從西洋音樂過渡到中文音樂,還寫下了這段:「在一年前錄製了第一張唱片,但總希望能有更好的成績,所以出片的時間一再拖延。眼見國內唱片界進步及聽眾水準的提高,戰戰兢兢赴予全力,推出吶喊的歲月。」
自白裡提到「眼見國內唱片界進步及聽眾水準的提高」,當時又是出現什麼樣的盛況?
吳大衛:那時就是《搭錯車》,蘇芮出了〈酒矸倘賣無〉和〈一樣的月光〉,然後我覺得太棒了!華語歌曲終於可以這麼做,可以擺脫演歌像〈榕樹下〉那一類曲風的作品,可以有不同的東西。《搭錯車》那張在文化接收方面就做到不只是日本,是比較 worldwide 的。華語歌曲可以有西洋歌曲的成分進來以外,那時蘇芮也成功大賣,而我畢竟是唱英文歌出道的,就感受到這個市場在轉變了,我在那個時間出道剛好。
Fresh:老師是否記得當時過渡期是怎麼去認識中文歌曲創作?會問這個,因為現在很多新加坡的優秀年輕音樂人都集中在這裡的英語圈,而如何過渡到中文音樂確實是一門大學問大功課。
吳大衛:這是關鍵。第一件事情,最大的問題就是華語。說話。唱英語和華語不同,華語五個音階,我以前不會注意,怎麼講好發音發得准,但其實這關係到音符,兩者是相關的。要先把華語講好後,才能把我的西洋歌曲的經驗轉換成華語歌曲的音符,才能創造比較新世代的華語音樂形態,大家覺得耳目一新。
我真的很努力去練華語。以前當兵會出去表演,都坐著軍車到各個地方去表演,路途很遠很無聊,我就一直練習講好。看到很多商店的招牌,我就一個個招牌念,然後檢查自己念得標準嗎。後來越來越自然,我也就能把華語融入音符裡面。
其實做華語歌曲真的很難,那個字本身就有音調音符,沒有弄好,歌就會不順,傳遞的歌詞就會不那麼貼切,感受像外國人在唱,所以咬字很重要。
製作別人的專輯更快樂
Fresh:下一張專輯《冷冷的夜》最知名的作品就是〈擁抱著我〉,而且過後還有多個版本包括男女對唱版。當時這張專輯推出時的市場反應如何?〈擁抱著我〉之後就有葉璦菱 VS 王識賢版,還有老師及娃娃金智娟的版本。這首歌對你而言意義有多大?
吳大衛:當時推出後反應很好,增加了很多粉絲。那時我還有到香港去,因為香港也是大賣。當時,做這類 Urban Jazz 的曲風在那邊得到很好的反應,專輯有六七首歌都上榜。
至於後來我和娃娃的合唱版本,我是想要有創新的感覺。葉璦菱和王識賢的, 他們有他們的味道,我跟娃娃的則有我們自己的風格,當時我覺得也可以有個我自己想要的男女對唱版本。
〈擁抱著我〉其實是 8/6 拍的快拍,是難處理的華語歌曲,而之後也延伸出〈電話答錄機〉這首歌。
Fresh:1987 年第三張專輯《一線之間》之後下來幾年就從事幕後製作人及創作人的工作為主。當時為何為何會有這樣的轉變?
吳大衛:出唱片之前,我是幕後的,打鼓很多年。然後我也對 bass,吉他,鋼琴,進入錄音室的 console,音響環境等等都非常感興趣。那時我想要多學習,學習做別人的唱片,怎麼把藝人有針對性的,也就是為他們量身定做音樂,那個的成就感很高。
其實當時《一線之間》是三張賣最好的,但我覺得理念放在我自己身上就只能做我自己的東西,但是做別人就可以發揮我對音樂其他的感覺。我實在太愛音樂,總有很多感覺,很多方式可以表達。那時很多人找我寫歌,很忙,一年可以做12張唱片,還有寫歌等等,就寫了400多首。幕後的日子很開心,像伊能靜《悲傷的朱麗葉》我製作收歌,用我認為適合伊能靜的音樂概念去包裝,怎麼去讓這些作品幫助她,很有成就感。
歌,不能太商業但也不能只做給自己聽
Fresh:在你後來擔任製作人期間,在處理像黃鶯鶯《讓愛自由》、張雨生《還是朋友》、歐陽菲菲《擁抱》等等專輯時,當時有哪些想法作法?
吳大衛:在這裡先跟你分享一下當年黃鶯鶯專輯主打歌〈哭砂〉有趣的故事。
〈哭砂〉原本沒有人要的歌。當時我在飛碟有曲庫,我就從曲庫挖歌,聽到這首的時候就當下覺得這首歌會賣!然後《哭砂》為了讓黃鶯鶯唱前面的清唱,我其實是連哄帶騙的。當時黃鶯鶯已經是大牌歌手,會想到被檢視會很怕自己清唱不夠好,所以當時錄的時候是有配鋼琴,然後我再拿掉。結果,這首歌就讓黃鶯鶯創下另外一個高峰。
其實當時的做法就是要商業,可是又不能太商業,這兩者之間很難拿捏。總之,不能做給自己聽而已。
那張雨生的話,他喜歡自己創作,但是當時對於市場流行掌握可能沒那麼精准。當時的老闆就說張雨生的話,一張給他自己做一張我來做,滿足他的需求和音樂上的追求,那我做的時候可以客觀地去做,去發揚他的優點。那年〈還是朋友〉也入圍了金曲獎的年度歌曲獎。
其實在做藝人的時候,每個人的喜好個性不同,毛要梳順,不能逆著,總之在錄音室要有很多招數來說服。
Fresh:1997 年再次回到幕前發行第四張專輯《飛行男人》。是什麼原因 10 年後再次發片?
吳大衛:因為唱片公司一定要我出,我只有一個條件,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做我自己。
Fresh:當很多時下的年輕音樂人在做 Neo Soul、或是所謂很 chill 的 R&B 等等風格時,然後外界經常會用「新穎」之類意思的詞彙來形容,但其實風格這些早在八九十年代已經在很多作品出現,而且還很有幾地融入中文流行音樂的思考創作模式。像〈飛行男人〉,就可以聽到許多黑樂元素,要說 Urban 和 Chill 也都是,又能握有中文樂壇可以消化的旋律感。只是當年我們比較不會刻意去這樣形容作品。如今台灣和大陸有越來越多新人以黑樂曲風登場。你怎麼看現在在做節奏音樂的新音樂人?
吳大衛:我覺得傳唱度不夠高,比較偏重節奏想要與眾不同,但是音樂做得不夠細膩,想得也不夠細膩,包括怎麼做到傳唱度怎麼流行起來,讓別人感受到這樣才會流行。你如果要進入流行音樂市場,不可以做給自己聽而已,那個效應要能起來。做到的時候成就感會更高,但也是很花心力的。
最困難的事就是兼容,又要理想和市場,音樂要不落俗套,畢竟音樂只有流行沒有靈魂也不行。但是只有理想,那就只是你自己的理想。
從葉歡到Jolin到王心凌 – 量身定做是不二法門
Fresh:老師的製作橫跨幅度甚大,從葉歡、張雨生、黃鶯鶯、鍾鎮濤到蔡依林、王心凌等等。這十多年下來在處理這些流行音樂專輯上,有什麼是共通的又有什麼是在改變的?
吳大衛:量身定做,這個作法是不變的。
然後新人很難弄,怎麼才會賣?過程是很辛苦的,我們必須很細膩不斷在檢討不斷修正。怎麼做才符合歌手的感覺,而新人自己的感覺也不是最準確的。
像做王心凌,那時我們跟海蝶邀歌,JJ(林俊傑)也還沒有出道,然後就挑到這首歌〈當你〉。結果這首新加坡引起注意。我們這時就明白,市場當時對於王心凌,他們要的是〈當你〉的 Cyndi,然後就順著這個喜愛,找到下來繼續做王心凌的蛛絲馬跡。到了第二張就跟第一張有了轉變,做了《愛你》。
成功的作品還是要靠 A&R 和音樂製作結合在一起。小至一個鼓怎麼打,間奏的舞怎麼跳,MV怎麼導,舞蹈和表情等等。像〈愛你〉這首歌,當時因為常和韓國聯繫,挑歌時聽到我就說這首歌要做。當時考慮到第一張專輯沒成功,這是第二次出擊,打造的時候更仔細。像Cyndi跳舞手部和表情比較弱,就安排她穿學生制服這樣看起來比較利落,然後舞蹈動作就著重在腿,因為她的舞蹈部分腿部動作比較強比較靈活,最後再來個「愛你」的動作。
Fresh:最近王心凌因為上了陸綜再次引起廣大討論。不過,我們也知道她剛出道時的確有過一些是是非非,我也認識一些媒體記者對於她前期的工作態度是有意見的。當時是什麼樣的情況?然後在發掘和製作王心凌時,是什麼特質讓公司覺得可以栽培?
吳大衛:心凌的個性比較自我,碰到不喜歡的東西就會直接表現出來,然後當時會怕累,我們就是要慢慢教。做藝人一定是辛苦的,劉德華也很辛苦啊,但他在對外的時候,劉德華會努力地去好好對待每個人,好好經營。
在做王心凌的時候,我也不是那麼有把握一定會成功。會想做她,因為很多條件都不錯,唱的部分不錯,跳舞和身形部分也是,雖然說聲音有些缺點但都是可以修正的,是值得培養的。心凌畢竟曾過過苦日子,所以她是肯付出肯努力的,只是說其他部分包括耐力都要再進一步訓練。那我們作為公司,即使是難聽的話也不會避諱會直接跟她說,不能全部都順著她。
如果利綺再晚幾年出道
Fresh:特別想提另一位就是利綺,因為 Angelfish 推出時我就非常喜歡她,馬上就拿撲滿裡的存款拿去買 CD。當初又是如何發掘利綺?
吳大衛:利綺當時是我的製作助理,她對做音樂很有興趣很愛音樂,自己也會創作,而我也會從旁指導。後來她提過發片的意願,我覺得她是可以做的,就叫她多寫一些歌。她寫了很多,挑出足夠的歌,然後當時也有請偲菘偉菘來聽。當時大家都覺得利綺的嗓音很特別,有一種魔力有一種磁性,不能套一般的模式來做,要走比較內心的東西,比較文青然後中板的歌曲。
當時我們也有做阿雅,做她的企划包裝,當時〈ㄘㄨㄚˋ冰進行曲〉很紅。那當時別人可能以為我們就只會做舞曲,唱跳型的藝人,所以我當時覺得也應該來做個比較安靜的,靜態的藝人。雖然說利綺的市場反應當下不像唱跳藝人那麼好,但她是走長賣型的,不靠噱頭。
Fresh:當時兩張專輯發行得很緊湊,可是之後就再也沒有下文,最後所知道的只是她和編曲人陳飛舞結婚了。只聽其聞但從未見著的第三張專輯最後為何沒有機會出現?
吳大衛:她是對自己期許很高的人,間中過程她的想法也有些改變。
後來文青盛行的時代,其實也許換個時空,天時地利人和,結果就會不同。所以說,市場動向是要一直觀察的。
Fresh:最後還是回到此次活動。對於參賽的朋友,有什麼建議或是有什麼想要提醒的嗎?
吳大衛:不要認為自己做得不好,你要盡量發揮。最重要的就是把作品完成,交給客觀的人來欣賞聆聽,讓別人看見聽見。很多年輕人寫到一半就不寫了,要不然就完成了又不好意思給人家聽。要出來要有這個勇氣。藝人需要好歌,需要創作者,有更優秀的作品,這才是(業界)的良性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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