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雄拍』x《下錨》x吳宗叡

發佈時間: 2016-09-25

作者:王志欽
文章出處:http://kfa.kcg.gov.tw/n/review/talk_detail.php?catid=255(高雄市電影館)
 

高雄拍 Kaohsiung Shorts

 以打造高雄成為台灣短片基地為目標,鼓勵短片創作並發掘適合新媒體(網路、行動等)傳播與映演之創新作品,高雄市電影館特提出「高雄拍」短片獎助計劃,立意於打破規範、打破界限、打破陳腔濫調,強調短片影像美學之創新與新媒體應用,鼓勵影像創作人才進駐高雄市,以高雄為發想及創作場域,影像創作不拘形式、主題,盡情揮灑創意、展現在地特色,並在高雄電影節期間以「高雄拍」單元中世界首映。

                      
偶遇基本上是《下錨》在拍攝過程的奇幻經歷。在與一些海運公司接洽之後,萬海航運給出了非常良好的回應,「萬海航運給了很多幫忙,且我們公關打電話過去,他們會仔細聽我們需要什麼東西。他還會問說我們要不要打燈、攝影機多大台,對這些都很了解,後來我們有偷偷調查,他好像也是學電影的」。並且為求人物的寫實,導演吳宗叡也因此結交了一位船員朋友,「跟我聊天他可能覺得是有趣的事情,我會一直問他,聊一些日常生活情況,但由於「他們一出去都是三、四個月,海上沒有網路」,所以「他一定要到有網路的港口才能回覆我」。而在影片籌備的「場勘」階段,他們也結交了一位計程司機阿賢哥,這是因為導演一開始就基於「本來就是南部的一個娛樂」而想要有一個釣蝦場的場景,「我們當時狂找釣蝦場的場景,第一次下去場勘的時候,大概規劃了10個釣蝦場要去看,搭捷運,但去到一個就要走半個多小時。想想這樣不行,所以回到火車站去找包車,剛好就是阿賢哥的車,他說可以,並問我們要去哪裡玩,我們說要去高雄能找到的釣蝦場。因為我們已經走得很累了,所以就在後座睡覺,阿賢哥會在每到一個釣蝦場就把我們叫起來。後來每次去場勘都找他,包括後來下去拍,接演員也都是他幫我們聯絡同業來載。片中淳耀跟假爸爸上的那輛計程車就是阿賢哥的車。他甚至說上映的時候要貼在計程車上幫我們宣傳。加上高雄港離捷運很遠,出捷運還要騎車騎很長的路,而且一般人分不清楚哪個碼頭是哪個,他都清楚;而且演員有時半夜兩三點的通告,也都是他去載演員來給我們,超拚的。阿賢哥真的滿重要的,沒有他就沒有這部片子。」
 
而偶遇則是一開始就被設定為影片的主題內涵。在海上漂流了半年,靠岸後,安仔(姚淳耀飾演)收到了妹妹傳來父親的死訊,時間算下來,這天也該作頭七了。但顯然這個「錯時」的訊息給安仔一種不真實的感覺,而這種不真實,自同事嘴裡講述的一則關於頭七夜死者化身蛾的故事、接到一通警局打來認領醉酒父親的電話,到安仔從客運上看到街上一位神似父親的身影達到高潮。這個疑惑與確認的好奇心,催促了安仔到警局接回那位「父親」。但導演表示,街上父親現身的鏡頭,倒是全片最難表現的,「當初在寫的時候,就在想說要怎麼拍,後來拍的時候也覺得糗糗的,不知道能不能用上。放進去後意外地覺得還滿好的。這跟我自己的一個想法有關:整個世界的人都是假的,每個人都是故事的一個角色,這個人死掉之後就會變成另一個角色出現在世界上。他爸爸也不是鬼,就是一個仍存在世上的另一個角色了。之所以一閃而過,是因為也不想讓觀眾看太久,想讓觀眾去想說自己看到了什麼。」
 
《下錨》劇照
 
然而,在警局裡接到了「父親」(影片沒演,是暗示出來的)之後,安仔與這位「假爸爸」(游安順飾演)之間基本上沒有任何的交談,「當初在寫劇本的時候就不希望『假爸爸』跟淳耀有太多的交談或有什麼事件,因為一開始就沒有想讓他從假爸爸(他的兒子可能也已經過世多時)身上得到什麼補償。他就是遇到一個奇怪的人,他把這個奇怪的人當幽靈,並陪了這個幽靈過了一個晚上。」一場帶有強烈象徵性但又沒有特別要象徵什麼的邂逅,基本上終究凸顯出「偶遇」的本體論。
 
這也是為何,影片在幾乎可以說稀釋的情節最後,還給了觀眾一個長達三四分鐘的凝視,在配樂的搭配下,目送貨船再次出港。強化了一種「延長」:漫長的告別與漫長的缺席。「這部片我本來就想做『慫』,台灣味一點,像高雄一點。台語很多,穿著等等都是。所以配樂的部分,我也說要做慫。配樂(是我的大學同學)自己喜歡伍佰,做出這種藍調電子的味道。台味是這部片的風格,不要太精美。」
 
但「不精美」不意味著影片在細節上不講究,比如片中,安仔下船後,有一場泡澡的戲,而這個「泡澡」的話題在閃回中也曾出現在他與父親之間的對話,在他帶父親看的新房時,他向父親解釋一間較大的房間就是要給他弄大一點的浴室,可以泡澡。這個泡澡其實大有來頭,「我做過很多田野調查,雖說船上也有熱水可以洗澡,但是水是由海水淡化成淡水,說是洗起來還是會有點澀澀的。當他們上岸後,會去洗一個真正的淡水澡。另一方面,泡澡的意象就像船泡在水裡。」
 
《下錨》劇照
 
泡在水裡的船自然也就成為一個封閉空間,叫人窒閉,事實上,短暫的靠港時間(片中設定為8小時,與現實情況差不多),對安仔來說也同樣壓抑。為強調這份壓抑,影片採用了標準銀幕呈現,「因為我想要表現緊一點,表現角色被困在困境裡,所以銀幕比例是一開始就設定好的。另外,這個比例也跟船上宿舍的窗戶的框比較像。」不自由的主題自然要結合起對於自由活動的需求,這也是為何影片會結合起奔喪的題材,「本來要叫『拋錨』但拋錨真的很難聽,但『下錨』跟拋錨的意思是一樣的,就是遠洋船隻遇到故障,停在海中間,前面、後面都沒有目的地,就像在外遊子聽到家裡有人去世,沒有地方可以回去。」這個故事雖然也是啟發自那位船員朋友(「他說過有一個『三副』——片中安仔的職務——也是在海上知道爸爸過世,過了很久,等他上岸時,他爸爸都已經下葬了。」),但其實也算是導演的自身經驗,「我阿嬷是去年暑假過世的,那時知道阿嬷過世,也是從外地趕回南投,回去的路上這段時間也像是遊子奔喪的心情。」因此一個特定職業的人物這番遭遇基本上還是一種普遍的情感;但畢竟距離(也是體現時間的具體指標,反之,時間也成為衡量空間的刻度)加深了這份矛盾,這使得有奔喪衝動的安仔終究沒付諸行動。「寫作時有想過這件事,但在劇本上的設定,他家是在南投或台中這麼遠的地方,當天來回來是有點趕的。我覺得主要描寫遊子奔喪的狀態,所以即使回到家裡,他腦袋裡想的還是這些事情,我寧可把他放在更不能抒發心情的地方。我想的是說,就算正常人回到喪禮,但人死了就是死了,在旁邊折金紙、蓮花,過的生活其實跟人在外面回不來是一樣的,終究回不去已經過世的人還活著時的樣子。」
 
【影片與導演簡介】
 
下錨 The Seaman
台灣 Taiwan|2015|DCP|Color|20min
 
在雅加達接獲父親死訊後七天了,安仔跟著貨輪靠港高雄裝卸貨櫃。海員們有一個半夜的時間可以蹓躂,尋歡作樂。安仔卻接到警察的電話,通知一位自稱他父親的老伯醉倒在路邊。安仔才想起台灣的習俗傳說,逝去的親人會化作蟲蟻在頭七夜回到家人身邊。直到安仔陪著這位陌生人回家,甚至說上一兩句話,也已經是黎明出航日了。
 
Ang heard his father's death while staying in Jakarta. Seven days later, he arrived in Kaohsiung with the cargo ship he worked in. During the progress of loading operation, the seaman all got one night off to have fun in the city. However Ang received a phone call from a police that night, telling him his father was found drunk on the roadside. This reminded Ang a legend in Taiwan that the dead would turn into a moth and fly back to see the family at the seventh day of their death. He decided to meet the drunken stranger and accompany him home. But when Ang got to talk to the stranger, it was time to sail again.
 
 
吳宗叡 Wu Ray
新聞系畢業生,說話總是不清不楚,喜歡傻笑,希望用影像描繪人們面對困境時的掙扎。覺得任何故事的結局都是命中注定,但還是努力推著人物去改變現狀。想在影像創作的路上能走多遠就走多遠,跟著大家一起玩電影。
 
Filmography
2015下錨The Seaman
2013  一線三星 Ash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