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久陶（資深媒體人）
第52屆金馬獎頒獎典禮於11月21日在台北國父紀念館盛大登場，這是集俠義豪情、諧趣浪漫、奇幻詭譎、溫馨感人於一爐的華語電影最高標竿，而從幕前幕後入圍名單及期待獲得影業投資的創投發表新企劃中，是否可以窺見電影魂在金馬激情過後如何燃燒呢？
鄭曉贇執導的《全景殺戮圖》以一把名劍重現江湖、一套絕學蘊藏禪意；畢贛的《路邊野餐》譜出真實人性的幽微，引領觀眾探往未曾想見的新鮮境地；周洪波透過《鄉村入殮師》直探生死哲學；邢健的《活下去》藉著貓與鼠從對立到相濡以沫的寓言巧喻，映照出人性的貪、嗔、癡。黃雷執導的《關於理科和文科的愛情》妙問「男人來自火星，女人來自金星」的情愛習題；而《被偷走的酒》是鄭伯昱以紅酒慢釀人生韻味；《不可能的婚禮》由瞿友寧重複檢視親情與友情的裂痕。
由這些新企劃案看來，一群熱血又孤獨的電影人是如此奮力地想開出一朵朵奇花異卉，那沈澱在事實表象下的文化衝擊暗湧，是對藝術義無反顧的追求。沒有同類，只是孤單、只想呈現觀察後的濃縮。
盛會即將來臨，正為《半場無戰事》進行後製的李安將專程回台北頒獎。提起國際大導演李安，電影人都是這樣記憶的：他們沒有忘記2001年，李安執導的《臥虎藏龍》在奧斯卡金像獎多麼風光、多麼因受到國際肯定而令人泫然欲泣。李安得獎，台灣電影露臉，亦於國際舞台成功卡位，歡欣鼓舞的氛圍下，從此應是一片康莊大道。
豈又能料到，台灣就從這一年掉入谷底中的谷底，一年拍不到十部電影，票房都在百萬邊緣，而投資一旦泡湯，就是長達十年的惡性循環。「台灣曾受封閉所賜，在亞洲電影世界稱王。雖然在沙灘慢跑、在小白屋談情說愛、或在雨中哭斷腸，都是文藝片老梗，但也的確滿足過無數戲迷。如今掉落到谷底，是不是台灣電影人自食其果呢？」一位導演感嘆，什麼題材大賣就拼命跟進去拍，僵屍片不就是這樣「僵」掉了嗎？
直到「新電影浪潮」帶來無比巨大的文化衝擊，楊德昌執導的《青梅竹馬》直接衝撞原是禁忌而避之唯恐不及的社會爭議，幕前幕後的電影人和觀眾方才同時甦醒──原來，電影可以這樣拍，拍出台灣人集體的記憶，享受台灣自由自在的氛圍，並給予每個族群尊重、理解與同情，讓非主流電影施展更多的機會來討論社會不公不義。新浪潮一路蔓延，使「愛台灣」成為拍電影的神主牌，這倒是世界少見的獨特現象。
金馬盛會重要回顧，不能不提從2001年開始長達10年的艱困時代，再苦電影人都沒放棄沙漠能湧出甘泉、長出奪目的仙人掌花的渴望。「我們不去思考賣座，就以『生逢其時』的熱情勇往直前，也樂在其中。」一位導演回憶，當時只要有電影可拍，大家就以朝聖的心，毫不退縮去做。如果場景需要一個農村，大家就完全投入種菜養豬，真實地營造情境，像構築新的桃花源。「既生逢其時，大家就試探學習，跟著時代走。」即使拍電影變成「笑話」，也沒有太多人因考量票房而退縮。
▲ 《海角七號》以小品電影之姿狂賣5億（取自官方部落格）
苦苦熬著，直到2008年，電影人稱它為「台灣電影復興年」，開始現出曙光。一位魏德聖、及一部電影《海角七號》，其5億票房翻轉了台灣電影，創下電影史上最高點，而後才有《艋舺》等片的大賣。導演鈕承澤坦言：「魏德聖都敢，自己怎麼不敢？」賣3億的《總舖師》、《雞排英雄》、《陣頭》等一部又一部的電影突破低氣壓，延伸了《海角七號》的巨大效應。
就魏德聖自己回頭看，真是「無心插柳」的奇蹟。「票房衝到兩億的時候，我坐在陽台發呆。一部電影要經過多少周折與幸運啊！」他娓娓說，原先是想要募到700萬美金來拍原住民故事，籌來籌去、籌不到三分之一，情急之下，先拿5000萬來拍小品《海角七號》當作電影節的開幕片。當時台灣電影已經病入膏肓，全年拍不到十部電影，「萬一輸掉，怎麼辦？」不妥協、拼命、又自認40歲還一事無成的魏德聖，只是想著等自己老了，怎麼說故事給兒孫聽？所以，有些事非立即去做不可。製片李烈當時也為他十分著急，「真要命，是5000萬這麼高的成本，不知道要賣多少張電影票才賺得回來？」
世事難料，當輿論正說著「台灣電影已死」，這部小品卻足足狂賣5億多，影響後來一大串年輕導演也放手「搏一搏」，電影夢因此再熊熊燒起。「以前滿肚子的話說，也不見得有人聽，現在簡單一句話就被放大。」魏德聖認為，千萬不要自我陶醉，自己賭的不是大賣，而是有下一個能拍《賽德克‧巴萊》的機會，所幸最後如願以償。
▲ 《賽德克‧巴萊》電影海報（取自官方臉書）
金馬獎激情過後，電影人未來怎麼走？入圍11項金馬獎的《刺客 聶隱娘》導演侯孝賢說，自己的成長自己最清楚，周邊的氛圍與故事極多，一旦有懷疑、矛盾與煩惱，就會組成故事，隨後盡力找題材，再寫成劇本去拍。導演朱延平則認為，很會說故事的年輕導演群關懷本土、關注社會，價值與貢獻足以超越瑕疵，「正能量引領電影人用歷史的集體情緒來動員，雖猶如飄蕩在風中的葉，但是壓抑後的包容與和解。」他提醒，「電影人應把我的想法裝進你的腦袋、把你的鈔票裝進我的口袋。」拿大陸資金拍電影絕不是丟臉的事，重要的是要以亞洲為目標。進軍好萊塢的導演徐進良則說，台灣應採「雙軌制」，既小而美，符合台灣市場，同時也朝國際大片邁進。加油，電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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