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金馬獎頒獎典禮上，總會有六、七分鐘懷念逝世影人的VCR，從聯絡家屬、尋找影片、畫面規劃、歌曲搭配，每個環節都是為了表達對這些影人的不捨與感念。

 

(本圖截自 第49屆金馬獎頒獎典禮 懷念影人節目畫面)

 

但2012年卻是我最傷感的一次。

 

從小崇拜的鳳飛飛，在年初悄悄（1月3日）過世了。得知消息已是2月，因金馬執委會發起拍攝的《10＋10》入選柏林影展，我們帶領其中十位導演赴德參展，在大雪傾城的清晨，突然收到她辭世的消息，合作過的侯孝賢、張艾嘉、朱延平都震驚不已。鳳飛飛交代辦妥後事、春節過完才得宣布的堅決，一如她對演藝事業的要求。她此生演唱過無數膾炙人口的電影歌曲，有的甚至比電影本身還教人難忘。1970年代後期，挾歌壇天后之尊，也連續主演了《春寒》（1979）、《秋蓮》（1979）、《鳳凰淚》（1980）三部電影，但都是命運悲苦的舊時代女性；反倒是進入1980年代演了侯孝賢早期兩部電影《就是溜溜的她》（1981）、《風兒踢踏踩》（1982），更切合她爽朗親切的形象。她從影時間不長，與林青霞搭配陶大偉、孫越、方正、許不了演出的《四傻害羞》（1983）後，便此淡出。

 

 

 

 

而陶大偉也在9月12日過世。兩年前，他才和張小燕在金馬獎上把「特別貢獻獎」頒給從事公益多年的老朋友孫越；兩年後，卻成了追思的對象。陶大偉唱做俱佳、橫跨影歌視，他在電影事業全盛時期的1980年代，除了上述的《四傻害羞》，為人所知的賣座影片還有《頑皮鬼》（1981）、《迷你特攻隊》（1982）、《七隻狐狸》（1984）等，光是1985年就有《抓鬼特攻隊》、《笑匠》、《老少江湖》、《少爺兵》多部作品推出，可見受歡迎的程度。而他時常包辦片中歌曲的製作主唱，更令他多才多藝的形象，深植人心。

 

 

 

說到1980年代，台灣新電影絕對是最重要的一章。時任中影公司總經理的明驥，一句「好電影慢慢拍，責任我來扛」間接改寫了台灣電影史。他不僅力邀小野、吳念真這些年輕作家擔任幕僚，還聽取他們建議起用新導演，不僅完成了《光陰的故事》（1982）、《兒子的大玩偶》（1983），還投資陳坤厚、侯孝賢拍《小畢的故事》（1983），與新藝城合作楊德昌《海灘的一天》（1983），後者2小時46分的片長，又讓明老總用他的「力量」與戲院斡旋。新電影導演之後願意繼續為「中影」效力，卻在明驥下台後分道揚鑣，甚至連小野、吳念真也掛冠求去，理由不辯自明。2009年，金馬獎頒贈「終身成就獎」給他，當年的新電影健將們一字排開上台致賀的畫面，縈繞腦海久久不散。他在台灣新電影三十週年時辭世，相信沒有太多遺憾。

 

 

由於台灣新電影對本土歷史、人民記憶的有心耙梳，出身電視、還擔任過許不了專屬配音的卓勝利，也在當時登上大銀幕演了《兒子的大玩偶》（1983）、《稻草人》（1987）等片；1990年還以《刀瘟》入圍金馬獎最佳男主角，這個角色大大突破了他以往擅長的甘草型小人物，與庹宗華的父子情演繹得十分到位。2006年起，他兩度罹癌，暫離演藝圈，難得再演出《第三個願望》（2012），卻成了他的遺作。

 

 

 

有「寶島玉女」之稱、昔日玉照在金馬獎頒獎典禮上引發眾多年輕影人驚豔的張美瑤，也在2012年4月1日離開這個世界。張美瑤的電影生涯可以上推到1950年代後期的台語片《嘆煙花》、《錯戀》（1959），也在60年代成功轉進國語片，並且大紅大紫，代表作有《吳鳳》（1962）、《西太后與珍妃》（1964）、《梨山春曉》（1967）、《情人的眼淚》（1969）、《喜怒哀樂》（1970）等，她與柯俊雄合演的《再見阿郎》（1971）更被選為華語影史百大經典之一。張美瑤曾在1970獲得亞太影展最有前途新星，卻因與柯俊雄結婚，隨即息影，期間僅在《黃埔軍魂》（1978）客串演出。一直到2002年才又復出演戲，也宣告婚姻結束，之後她的表演大多在電視，且四度提名金鐘獎，鍾孟宏導演的《停車》（2009）則是她難得重返大銀幕之作，可惜成了絕響。

 

 

 

論起前輩影人，鍾瑛、田明這些名字，年輕一代恐怕更為陌生。生於1925年的鍾瑛，其實是位橫跨廣播、電視、唱片、電影、甚至編過舞台劇的才女，膾炙人口的「安平追想曲」就是由她率先主唱。她主要演出的是台語片，且多集中在1950年代，例如《夜霧》（1952）、《安平追想曲》（1953）、《黃帝子孫》（1956）、《瘋女十八年》（1957）等。至於1938年出生的田明，本姓黃，因為年輕時的外型酷似日本紅星寶田明，當年挖掘他的導演何基明便幫他取了這個藝名。田明國台語雙聲帶都精通，演出類型也多，作品包括《感情的債》（1969）、《雲山夢迴》（1971）、《保鑣》（1976）等。他曾以《娘惹的滋味》入圍過金鐘獎最佳男配角，近期另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演出，則是在電影《練．戀．舞》扮演老來才「出櫃」的軍官。

 

(本圖右為資深藝人  鍾瑛 )

 

青春殞逝，很多時候更令人嗟歎。欷噓的是大炳來不及重返台灣舞台，就猝逝大陸；其實除了到好萊塢客串過《哈拉猛男秀2：歐亞種馬》（Deuce Bigalow : European Gigolo,2005），他也演過國片《神探兩個半》（1999），儘管他在電視的多才多藝更為人知。而業界知名的燈光師陳道忠（他偶爾也粉墨登場演出），則在10月的時候離開我們。然而最讓我輾轉反側的，是兩年前曾和我們在金馬辦公室一塊同甘共苦的年輕製片、企畫黃若璇，也在2012走了。

 

 

生命無常，在這一年不斷殘忍地提醒我。但我相信，電影會讓這些人永遠活在我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