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雄拍』x《盲人村》x陳可芸

發佈時間: 2016-09-27

作者:王志欽
文章出處:http://kfa.kcg.gov.tw/n/review/talk_detail.php?catid=257(高雄市電影館)
 

高雄拍 Kaohsiung Shorts

 以打造高雄成為台灣短片基地為目標,鼓勵短片創作並發掘適合新媒體(網路、行動等)傳播與映演之創新作品,高雄市電影館特提出「高雄拍」短片獎助計劃,立意於打破規範、打破界限、打破陳腔濫調,強調短片影像美學之創新與新媒體應用,鼓勵影像創作人才進駐高雄市,以高雄為發想及創作場域,影像創作不拘形式、主題,盡情揮灑創意、展現在地特色,並在高雄電影節期間以「高雄拍」單元中世界首映。

                      
這篇報導相對困窘,一來是當我訪問導演陳可芸時,她已經修改了一版我尚未看到的版本,但截至訪問當時,她的版本也還沒完全底定,而我甚至不確定經過這場訪談之後,她有沒有可能再對影片進行大規模的改動。因而,我們現在是針對一個基本上無論如何都是讀者、觀眾所無法看到的版本。特別是,導演表示,最初的版本是採用交錯的結構,讓算是影像化(但是以舞台表現)的小說《盲人村》內容,交錯於它的(偽)作者帛洋冒名事件(即影片的主情節)。然而不只高雄電影節,即使她身邊的一些友人都覺得這樣的結構太複雜,因此在我看的版本裡頭,舞台盲人村主要被集中在兩處:開場處以及帛洋事件被揭示(而他誤殺了老先生的女兒)之後。
 
然而,正如即使觀眾在看同一部影片卻產生了不同的解讀(與誤讀)的情況實在普遍存在,那麼這次的三重錯位——導演以她最新的(即使未真正成形的)版本與我看到的「舊版」進行對話,而最終讀者們必須從你們觀看的定版去對應前兩個只能透過想像的版本——所造成的誤讀也算不了什麼,開放性正是一部藝術創作重要的痕跡之一。
 
既然偏差已屬必然,那麼就從我對劇中劇盲人村中的那個眼珠談起,我試圖解釋起初會以為它象徵了靈感,因而深怕被剝奪,但隨著影片的發展,卻偏離到對成功之後的面貌,美好生活的願景,而無關乎創作,導演則說明「我最初設定是『慾望』,但慾望本身的層面就很多。比如他想用這個故事去成名?還是真的覺得這個故事很好,希望是自己寫的?」在我看的版本裡頭有一個雖一閃而過但卻仍然有效傳遞訊息的鏡頭,這個鏡頭是他在書店裡頭翻開了自己再版的《盲人村》書封折頁上的作者介紹,上頭依然只列出了一本《盲人村》,而若我們預設影片的敘事語境也是2015年,那麼距離這唯一的著作出版也已經三年了。這一個鏡頭當然已足以透露他創作瓶頸的焦慮(然而,片中還有其他段落暗示了這件事);但導演後來卻剪掉了這個鏡頭,同時仍強調她是要表現主角的創作焦慮。
 
主角的動機對影片來說並非無足輕重,甚至,正由於影片摻雜了舞台盲人村作為劇中劇,必然引致關於象徵性的聯想;事實上,舞台的表演藝術也多數非常依賴象徵,以達到寫意的功能。劇場也就成為這部片特別顯眼的特點,「劇場這一塊本來就是想做兩條線,想很明確地把現實跟虛幻分開。一開始就很想做《厄夜變奏曲》(Dogville)那樣的東西,但是《厄夜變奏曲》的那個景太大,我不可能搭得出來,台藝大有一個電影攝影棚,沒有很大,但夠做我想要的東西。」不過導演並沒有讓劇場段落僅只是一種個人興趣的體現,而是作為一個影片串連的核心,「交初剪的時候,(評審之一的)孫松榮老師講了一個點,說因為整部片劇場感很強,看到最後簽書會的段落,很不像一個作家該有的簽書會,反而像是明星的感覺,而這個人又是在舞台上,跟劇場的那部分有連貫的感覺。而我,本來就是想做這件事情,我覺得很開心,也驚訝老師看到好多東西。」
 
《盲人村》劇照
 
「這一塊就是要做成拉斯馮提爾(Lars von Trier)那樣,當那條線確定之後,其他的設定、場景就都跟著它走。」誠如導演所言,舞台劇的部分確立之後,其他元素與構想就會跟著走,這也意味著觀眾對於即使是(相對)寫實的場景,也不免會往劇場的感覺去認知,比如中間一場發生在公墓的戲,導演透過幾乎沒有什麼正反打的分鏡策略,而是以低角度、略仰角的方式,拍攝這一場看起來也是相當舞台化的段落,「我雖想讓片子本身看起來沒有那麼強的現實感,又想到說難得有一個外景(這部片很少外景),又有天空,那天剛好陰天,很適合那樣(仰角拍)。其實沒有太多設想,因為那天快要下雨了,天光一直掉下來,沒辦法,所以我們都只拍一面。」我們就算不說歪打正著,但這一場令人起疑的戲——他們來之前和之後都在談些什麼?——卻反而在全片的整體構思之掩護下,成了一場隱喻性極強的段落,並以此再反身給影片製造新的養分,連帶提攜了後面那一場誤殺孫女戲的無法識別之暗巷的舞台潛質。
 
不過,導演雖揚言有意壓抑影片的寫實性,但題材本身卻是來自真實經驗,「很久以前還流行寫「網誌」的時候,我有一個朋友,我們很喜歡在網誌上寫文章,我們都是校刊社的。有一天看到他寫了一篇文章,說他去了一家咖啡廳,當時我們好像也是要報一個文藝獎之類的,他要寫詩。他在咖啡廳遇到一個老人,就跟他聊天,看他的作品,跟他聊得很開心。走時給他一個牛皮紙袋,老人說他如果想成功,可以拿紙袋裡的東西去報,有很明確這樣跟他講。他覺得莫名其妙,後來回家看了牛皮紙袋內的東西,是一個真的很好的短篇小說。但他沒有拿去報,只是把它收著。他一直覺得這件事很奇怪。過了很多年之後,他在報紙副刊上看到老人的照片,才意識到他是個很有名的作家。我沒有問他到底那篇文章是真實的,還是只是他的一篇創作。但我對這件事一直印象深刻。」事實上,這則似真亦假的「故事」反而還比影片中改編的版本還要不現實,「我一開始直接用我朋友的那個故事——他們當時只是第一次見面而已。寫出來之後,大家說這沒辦法取信於人,無法接受這麼奇幻的事情,後來才把設定改成他們好像認識了很久。過程中也有人建議要不要直接改成他偷老人的故事,也更能展現出男主角的動機。但那個部分(交換創作)我一直不想拿掉,畢竟是這個故事的原點。」
 
不僅如此,導演聲稱即使主角身份是作家而非導演,這種「創作焦慮」主要還是來自她個人的狀態,但改成作家,「是因為不想靠自己太近」,是的,誰都不願意面對這最真實但也最令自己難堪的處境,所以導演說她其實喜歡「輕」的題材(輕的題材,在訪談過程中她就講了一個,但一直無法獲得評審的青睞……),「我喜歡(《盲人村》)這樣子的電影,但我會比較想做輕的東西。不過做這個故事讓我學習到很多,因為要面對一些自己平常並不想去面對的事情,真的很痛苦啊!」
 
【影片與導演簡介】
 
盲人村 In the Land of the Blind
台灣 Taiwan|2015|DCP|Color|22min

因寓言小說《盲人村》而聲名大噪的新銳作家李帛洋,卻鎮日飽受無聲電話的騷擾。某日,他收到了一只神秘的牛皮紙袋,拆封一看,竟發現是《陽子》手稿,他既熟悉又陌生的故事……。一名失志作家亟欲證明自我的執念,赤裸呈現人性的脆弱。每個人的心裡都住著一頭野獸,究竟,為了那些不願放棄的,你甘願讓自己變成怎樣的人?
 
Ever since Bo-Yang published his very first book "In the Land of The Blind", he has been troubled by voiceless phone calls. Until the day he receives a mysterious package, with a page from a manuscript, it is "Yoko", a very familiar story that he once knew...
The short film "In the Land of the Blind" is about achievement motivation, human nature sensibility, and how much we are willing to sacrifice to achieve our goals. If a one eye man is the King, how far are the blind willing to go when an opportunity arises?
 
 
陳可芸 Chen Ke Yun
畢業於世新大學廣電系電影組,並就讀臺灣藝術大學電影創作研究所。大學時期開始進行影像創作,曾參與多部劇情短片擔任導演組。創作多由自身出發,喜愛描寫純粹細膩的私人情感。執導作品《口香糖》曾入選2014年臺灣國際女性影展臺灣競賽獎。
 
Filmography
2015 盲人村In The Land Of The Blind
2014 口香糖 The Notes